声明:本书为奇书网(QiSuWang.com)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,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,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。 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 ------------ 第1章 第一部:取暖 第一章 密云不雨 天空布满了密云,一卷又一卷,一层又一层,堆叠到天边。时过春分不久,天气还是很寒的,此刻又近晚了,昏冥间有一种阴郁的气象,但始终欲雨未雨,欲雪未雪。 该到哪里去投宿呢?卜者背着包袱,撑着白布的旗杆,在这看来正蕴着一场大雨雪的荒地里,稍有些踌躇。 这时候,他便看到暮色灰蒙蒙处,有一点暖黄的火光。尽管火光很远,也很微弱,他心头也似被火光分沾得那点温暖了:是旅人吧… 他往火光处觅去,看见一座残旧的破庙,火光的暖意更浓了。忽然间,他站住,感觉到一股不可言语也无从躲藏的杀气。他看了看天色,空气中有一些雨丝已透进他脖子里来。他伸出手掌,看了看掌心,露出深思的神情。 “要来的,总是躲不掉的。”他想,假使这荒地里旅人的篝火,引他进入了命定的破庙,那么,这阴霾密布的雷雨,就狠狠地下它一场吧。 他大步走进了破庙。 破庙里有几个人,或坐或卧。他才走到庙前石阶,占卜的旗杆上缠的铜铃,轻轻的摇了几下,一个样貌和气器宇轩昂的中年人起身招呼道:“嗨,老乡,打哪儿来的,一起来暖和暖和吧…”遂而看见来人的衣着打扮与那白布旗杆,怔了一怔,遂笑道:“原来是算命的先生…写什么…是布衣神相…,啊哈哈,占卜的先生请进来凑合吧。 卜者走到庙门侧边,拍拍衣服上尘沙,笑道:“如蒙不嫌,便打扰了。” 那中年人身边有一位妇人,低俯蛾眉,没有说话,她身边一个孩童,却以骨溜溜的眼睛打量他,旁边还有个老汉。 那中年人说:“什么话嘛?这庙又不是咱家的…这年头盗贼四起,饥民匪结,多几个人一起,结伴是最好不过的事。 卜者笑笑,把旗杆靠墙角放置了,这时,那妇人稍用眼尾瞥了一下,又垂下了头,就这样一瞥间,卜者心里也暗叹:这妇人好美;却还是没有把她容貌看清楚。 中年人笑道:“这是荆内。那妇人没有抬头,只是把衣袖福了福,算是行礼。 中年人用手拍了拍妇人身边的孩子,“这是小儿.叫石头儿。很皮。”然后指了一指那老汉,说:“泰伯,我当他是长辈。 那老人慌忙道:“我只是奴才,主人一直待我好。 卜者笑笑,将包袱担放下,整理东西,中年人谈话的兴致倒是颇好,问道:“你一人出来郧阳么?…“举目见卜者布旗杆上写“神相李布衣”,也没看下联,就笑说:“最近江湖上出现了一个神相卜者,听说灵应异常,直如神仙转世,丈才武功都很不凡,就叫做李布衣,哈哈…一下子,各地都出了数不清的‘布衣神相’。人人都叫李布衣,也不知哪个是真,到底有没有真的…”中年男子越说越开心,抚腹长笑,那少妇用手碰了他一下,白了他一眼。表示不悦,也提醒她丈夫顾虑到人家。 那中年男子也觉得自己未免无礼,稍微收敛了一下,笑问:“先生尊姓? 卜者笑笑:“姓李。”他正找到一块较无尘垢处傍火盘膝坐下。卸下行囊。 那中年男人眉开眼笑:“果真姓李?又想笑下去,并想逗妻子一齐笑,可是妻子不笑,还白了他一眼,他也笑不下去了,说:“我姓项,叫项笑影,就是喜欢嘻嘻哈哈,一辈子无所谓,也不知死里逃生了几次,也挺快活的,只要小意对我好,三口子在一起。其乐也融融…”说到这里,他生怕卜者不知,补充说:“小意就是荆内。 少妇薄嗔含羞地横了她丈夫一眼,似怪他多事,把什么东西都向外人说出来,又似有些不安。卜者笑道:“项兄妻贤子孝,自当欢喜。 项笑影笑着摸摸肚子:“是啊,”映着水光端详卜者,微讶道:“兄台年纪也不大啊,怎么当起跑江湖看相的来了?是真的姓李吗?” 卜者微微笑道:“不仅姓李,恰巧也叫布衣。 项笑影笑道:“我知道,我知道。这是李兄弟的金字招牌。我不该问的,真是该骂,你知道,我这天生下来命福两大,凭一口气挣回来的,不大相信命运这回事。…不过李兄前来躲这场雨,倒让我这饶舌的人舒快多了。 那小孩子瞪起回溜的眼睛,跑到他面前,问:“你是谁?怎么上街带玲铛?”众人都笑了。 卜者李布衣笑着用手拧一拧孩子的脸,道:“叫什么名字?” 那小孩红扑扑着脸。天真可爱:“刚才都说了。叫石头儿呀。”李布衣笑着拍拍他腮儿,眼光骤然触及小孩的额上,凹陷了一大块,还发出青黑的颜色,脸色一沉,问:“这儿,是不是摔伤的?” 石头儿把嘴儿一撇,摔开他的手说:“我可没顽皮,也没到处跑,你说石头摔伤,娘就不给石头儿玩去了。”一面说一面偷看母亲,看来他倒不怕父亲。 李布衣微微“哦”一声,正待有话要说,忽听背侧庙字梁柱的地方,一人漫吟道:“冷烛无烟绿蜡干,芳心犹卷怯春寒,一缄书札藏何事,会被东风暗拆看。 李布衣随声望去,只见一个剑眉星目、荷叶唇片的公子模样的人,倚在柱边,一副忧伤感怀的样子,眉字间又很倔傲。李布衣知他吟的是钱瑞文的《未展芭蕉》,如“东风”指的是自己,不悦之意已甚为明显,只见那公子身侧,有个童稚女,梳了四条小辫子,一直望着自己,眼睛活像水里的游鱼般,很是可爱。只听背后那少妇骂小孩子道:“小石头,怎么没规没矩的,可没有理睬你。 小孩无端受了骂,有些委屈,嘴一撇便想撒声哭,项笑影笑着拍抚着他道:“算了,算了,小孩子家乱说话,就别气拧。 李布衣笑问:“那位相公敢情是跟你们一道的?… 项笑影很高兴地道:”是啊,这两天才一道的。我们在山路上偶遇,您看,他一个人带一个小女孩,咱们夫妇也有一家人家、一个小孩,不恰好结伴而行么?天造地设哪里找啊?” 李布衣微笑向那公子:“公子怎么不过来一起焙烘?不是嫌我这个乡野粗人坏了公子清兴吧? 那公子淡淡地道:“浊世洪流何处去?世上粗俗人,何处没有?我都习以为常,你这算命哪里扰得了我?我会武功,要冷就冷,要热就热,不用烤火。”说着神志十分傲慢。 项笑影将串着的烤鸡转一转,笑道:“这位公子叫湛若飞,武功也真好,年少艺高的,我小时也会两下子,就还不如他,所以那就乖乖的靠火边坐。 李布衣也微笑道:“那小姑娘呢?是湛公子妹妹吧?湛公子内力高,不必烤暖,小姑娘总要吧?” 项笑影笑道:“是吁,我也这般说。”回首向那小女孩招手道:“来啊,小姑娘,一起来烤火啊。”石头儿跟那小女孩较熟络,便想过去拖她的手过来,那小女孩固执地摇头,有些畏怯的望向湛若飞。 湛若飞神色冷淡,也不说话。 那少妇即是项夫人看不过眼,哺哺地道:“自己冻死不要紧。教小孩子也连累了,算什么才子英雄?” 湛若飞一听,脸上露出伤心的神色,向小女孩道:“阿珠,去吧。”那叫阿珠的小姑娘就欢天喜地凑过来了。李布衣微感诧异。发觉湛若飞从来就没望过项夫人一眼。 项笑影笑着说:“不过,这阿珠小姑娘不是湛公子的妹妹。 李布衣有询问之色:“哦?…” 项笑影果然自动说下去:“我们听湛公子说,这小姑娘是一月前在一处被屠的村落中救得的,据说那村子里的人,因为朝廷来了个不知名的大官,对府里的娘儿厌了,没啥意思,竟到民间来恣意胡为,奸淫烧杀,边防军官江彬在那大官儿所过之处,将该地的人们杀尽,取其金银,一方面中饱私囊,一方面避免风声外泄,对朝廷有不良影响…” 说到这里。项笑影可有些激动起来了。摇着肚皮道:“我说,这些狗官,也未免大过分了…” 项夫人将柔荑搭在她丈夫肩上,悠悠地道:“今日咱们逢的是什么乱世?你说这些话,从不体会我,也为小石头儿想想…” 项笑影对他夫人的话似无不依从,眼光仍有愤色,但向夫人歉意一笑。改个话题: “…??湛公子好心,路过将这弱小无依的孩子救出来。” 李布衣微微笑道:“而…你们又恰巧碰见…”忽觉背后一阵寒意,直如芒刺,回头却见那叫阿珠的小女孩子转开了眸子。 项笑影哈哈笑道:“湛公子文武全才…李兄。如果不嫌我等负累,不妨一道结伴而行,在这险恶处里倒一路平安哩…”说着又摸摸肚子。 李布衣微怔而问:“请恕冒昧问一句:项兄的肚于是否不适?” 项笑影怔了一怔,大笑道:“哦…不是的!李兄误会了…”讲到肚子,他又要长篇大论起来:“想当年,不怕李兄见笑,我也舞过刀,弄过枪,自觉肌肉贲张,腹肌绷紧,这几年来;有了小意…一开心,就发胖了,真是…”说着又去摸肚子。 李布衣含笑道:“哦,是这样的…” 那项夫人含薄嗔向丈夫道:“你这是说我害你发胖了是不是?”项笑影忙说不是,项夫人向李布衣微含羞道:“他现在呀,最怕发胖,才叫先生见笑了,以前他呀,还爱漂亮,拿着面铜镜照呀照,天天修他那把胡子,后来我不许,他才狠起心把胡子剪了…先生你拨个空暇,还是跟他这种人看看相吧,免得他这般顾影自怜,现在最担心便是肚子发胖哩…” 项笑影笑得眼泪都挤出来了:“你还说我把什么事都乱说出去。现在是谁把这些说的? 李兄李兄,她呀,觉得我照镜子时比看她多,才不许我看的,我也依她了,可是这肚子… 哎呀中年男子哪个不怕发胖哪…她还要说我,李兄,你说,这…” 李布衣看这两夫妇,觉得火光很温暖,便说:“两位情深,令人欲羡。”忽听一声冷笑,是从那书生处传来的。 庙外已近暮落,密云未雨。 第二章 偏来这一阵风 李布衣这才看清楚了那女子项夫人。这项夫人身上无一处是特别美的,但配合起来,有一种高洁的气质,而又隐透一种沁人的嗔媚,在火光映照下,李布衣也终于忍不住问:“项兄和尊夫人…只怕都是家世非凡的人,怎么在这偏山荒野里行脚,不怕歹人么?” 项笑影笑道:“怕是怕,但不得不走…?”项夫人截道:“他好游山玩水,我劝不住。 李布衣笑笑,这时候官逼民反,宦官当路,民不聊生,像前朝的一个皇帝身边家奴,给他诬枉迫害致死的人就逾万人。而因他相护窜起的人也有近千,这近千口人不择手段去害人,这些官官相护自成一个系的宦官尽情搜刮伐异,其危乱可想而知。项笑影这时候出来“游山玩水”,李布衣也不说破其意,改口问道:“那两位在神桌上躺着的老哥,怎么不一块儿来取暖?” 原来大殿深暗处有两个村夫,一个坐,一个卧.也没作声,不注意是看不出来的,问了这一声,静默了好一阵子。只听一个人冷冷地回了一句:“我们在神桌上,有没碍着你算命的?” 李布衣微微笑道:“兄台言重了。 那人就说:“那你就别管我们。” 项笑影笑道:“我来时,他们两位也都在了,想必也是躲这场风雨,来打尖的吧?… 我请过他们下来一道烤烤火,他们就是没答应…”扬了扬眉,这回算是抑制得住,没往下说。 忽听那公子湛若飞叹了一声,吟道:“寂寂花时闭院门.美人相并立琼轩,合情欲说宫中事,鹦鹉前头不敢言。”其声哀切,吟罢,又叹了一声。 刚才那首词,“冷烛”和“绿蜡”,是说芭蕉叶还卷着怕寒,不敢舒展。只待东风一吹,一方面是暗示男女之情,但也可以说是对李布衣表示不欢迎之意,但这一首诗,明显地表示了要倾诉衷心,只怕架上的鹦哥学舌,诗意本是宫女心事,给湛若飞吟来,却似对梦中情人暗示心思。 项夫人脸色一沉,眉梢、眼尾、嘴角那好看的情态都没有了,取而代之是一股英风。 项笑影却很开心,抚掌道:“湛公子真是好才学。有湛公子在这儿,今晚荒山破庙,风凄雨迟,也都不怕了。”湛若飞冷哼一声,没有说话。 只听那在幽黯里两人中的一人道:“不怕?听说内厂在这儿新设的一位检校萧铁唐,最恨的就是舞文弄墨的人,路上见了,路上杀,市中见了,抓回去,慢慢整治,再杀。”他的声音阴阴森森,自内殿传来,十分诡异。 “哇”地一声,阿珠小姑娘禁不住哭了出来,阿珠这一哭,吓着小石头,也扑到他妈怀里去,那老仆人泰伯,双手藏在袖里,双脚还是抖个不停。 项夫人冷笑说:“吓唬小孩,算什么好汉?”一面用手抚自己孩子的后发,一面将阿珠也搂了过来。虽是这样说着,但脸色不禁微微发白。 原来当时贪官污吏,纠结成党,迫害忠良,大凡有志澄清天下,有所作为的大小清官,尽被诛杀,皇帝除了贪花好色外,奇怪的还喜好对他而言最没有用的钱财,宦官自然乐得大事搜刮,这叫“借题发挥”,大半落入自己口袋里,于是在每个地方强征暴敛,还从锦衣卫、东、西厂及镇抚司外,新加了一个“内厂”的机构,去监视每一处行省,稍有为民执言的好官,就密告上去,堂而皇之加制重罪处死。如果找不出罪名来,就暗加杀害算了。这些“检校”,实则是“探子”,所过之处,都是鲜血铺的道路。 ------------ 第2章 其中也有几个特别厉害,能文能武的,喜私下行动,无须呈报,稍见着不顺眼的,就带几员兵马动手抓回去施用“外刑”,这外刑又何止斩。绞、砍、割、刮、剁,死的人被凌迟割三千三百七十五刀,每一刀一停,让受刑者从第一刀割起;至最后一刀致命要三天时间,其间撒盐涂蜜,无不受苦到极限,才能死去。“还有一种刑法,将人脱光身子置于铁床上浇沸腾滚水于全身,直到皮肉烫熟,再以铁刷钉子刷其全身肉尽落而后己,还说这种刑法为了犯人能重投胎做个“一新”的人。还是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规定的。而受这种刑者,绝大部分,都是善良严正,不肯在浊世中与小人朋比为奸的人。 “萧铁唐”据说曾是皇帝老子的近身锦衣卫之一,因书读得不多,有次说话用错典故,开罪了太监张永,几乎丧命,但有另一太监罗祥保他,便到这儿来“避避风头”。在这一带的百姓来说。可就苦透了。“萧铁唐”手下“一猫两鼠”,专替他抓人杀人,小孩子听见他的名字,都要躲起来哭,大人听了,都要直抖索。 这时外面的风渐渐紧了,一卷一卷的涌进来,喀喇一声,不知是神像还是木梁断落了,发出一些声响,那暗里的两人,也吓了一跳,左边那个三白眼的汉子低骂了一声:“别现孬,给人瞧出来就唬不着人。”另一个压低声音回骂道:“你也不是一样给吓一跳.”谁知道偏来这一阵风!忽听外面一声驴叫.两人都住口没骂下去。原来又到了一对穷苦的老夫妇,说是采药误了时间,项笑影十分“好客”,照样要他们过来烤火聊天,那老汉说:“我们倒是常因采药留宿这庙字,都有准备,不必客气。 聊了一阵子,都熟络起来,项夫人抬眸笑道:“反正夜长,如果先生不嫌烦扰,就请替他看看相吧。”“他”指的是项笑影。 项笑影愣了愣,随即笑道:“也好,这个…有扰清神的小意思,一定不会少给先生的。”看得出来他对相命没什么兴趣。不过不愿逆他夫人之意。敷衍一下而已。李布衣笑道:“其实也不必看相,我也不缺盘缠。”他缓缓地说:“项兄临难避祸,但以兄台身手,郧县一带,只怕也难逢对手,想必是对头极不易惹。容小弟冗言一句:‘王臣蹇蹇,匪躬之故’,辅佐君主,身当国难,不计自身凶吉,当然是好;或不与奸党朋比,宁遁世以避灾,不属于自己发挥的时势里,退避一下,也是好的。不过…”说到这里,顿了一顿。 项笑影笑容也有些勉强:“不错,先生好眼光。不知先生能否告诉我等如何避凶趋吉?” 李布衣道:“阁下骨清貌敦,眼神有力,积善必多,不是短夭之相。令夫人虽…不过也带贵气,不致身逢大难,不过,两位的小公子额上…” 项夫人关心孩子的情形,将石头儿推前问:“他…他怎么了?求先生明示。” 李布衣双眉一沉,又扬了开来,道:“给手掌我看看。” 石头儿对陌生人有畏惧,不知道这人要怎生对待自己,甩头嘟嘴依偎在母亲的怀里: “我不要。” 项夫人劝着她的儿子道:“乖,乖,石头儿乖,给叔叔看看手掌,天天平平安安。” 石头儿笑着撒娇:“我不要平安,我不要平安…”项夫人秀眉一蹙。“这孩子怎么说这种话…”忽外面“隆”地一声雷响。劈哩啪啪,风力吹得枝叶折坠的声音。 石头儿怕他母亲要他给那人看手掌,因而想起幼时教书先生打他的手板,便躲到他父亲怀里,项笑影见夫人秀眉一剔,倒真有几分愤怒,便陪笑说:“算了,算了,小孩子嘛…” 那叫阿珠的小姑娘年纪显然比石头儿长,便说:“石头儿,不要给他看。” 李布衣向她笑道:“那你伸手掌儿给我看看。” 阿珠别过脸去:“我也不要给你看。”石头儿走过去,跟她手牵在一起。一副敌恺同仇的样子,大声说:“是啊,我们都不要给你看,你不要打她,要打就打我。” 李布衣摇摇手,笑道:“小小年纪,也懂护人,难得。” 项夫人寒着脸说:“就是太不听话。”可以看出来她嘴角是有溺爱的笑意的。项笑影说:“小孩子嘛。”那书生湛若飞叹了一声,又想吟诗。项夫人说:“来,这儿有前镇买的卤肉分了吃吧。”一向较平和亲切的项笑影也大声笑道:“大家过来吃吧。”掏出镶宝石的小刀割切,分予大家,笑声中,那湛若飞也吟不下去了。 这时忽听“呼”地一声,一人大力在桌子上一拍。大声道:“死到临头,还吃什么?怕做饿死鬼么!”那两个本在幽黯处的人。一步一步的走了出来,映着火光一照。只见两人。一个狭长三角脸,一个四白眼,长满络胡子,高大粗壮,长脸的拉长了脸。四白眼的翻着白眼,在如此暮昏黯瞑中看来甚是可畏。 那三角脸的汉子刷地抽出了大刀,在桌子上一放,右脚一抬,踩在桌上,膝微屈,肘抵其上,手托下巴,自牙缝中一个字一个字地道:“江湖中有道,要命要钱,只捡一件,这里有把刀。有种拿去宰了我俩,没这胆量就留下买路钱来。” 那两个孩子,吓得忘了哭。那对老夫妇更吓得面无人色。躲在项笑影背后颤抖不已。那三角脸自鼻孔里“嗤”地一笑,阴阴森森地道:“刚才你们也提过萧铁唐手下‘一猫两鼠’的手段…别说我没提醒道出字号,咱家两人,就是‘飞鼠’黄九‘瘟鼠’秦七。凭我两人走遍大江南北,要杀你们,再抢钱财,易如反掌而已,拆庙打泥胎,顺手杀一刀,不过… 要是你们知机听话,那就放你们一条生路,只要钱,不要命!说着又敞咧着他那排黄牙,像要择人而吞噬的样子。 那四白眼的汉子紧接一句:“你们安分点。不要靴子帽子留着钱,我们可是尖利的眼,瞧着了,哼哼,一律杀无赦——”说着大喝一声:“统统把衣服脱光! 那老家人泰伯忍不住颤声说了一句:“不可以,我们夫人——” 四白眼的汉子听有人胆敢驳他的话,大怒起来,反手一巴掌括了过去,泰伯挨了一掌。 仰天摔倒。 项夫人柳眉一竖,叱道:“你——”忽见那三角脸汉子,反手“啪”地一巴掌。打在四白眼汉子的脸上。 那四白眼的汉子吃了一巴掌。也不敢声张,只是捂着脸闷声说:“我…我只想下马威,没想到出手,那么…那么重…” 三角脸的汉子斥道:“下马威也不是拿老人出手呀。” 四白眼的汉子垂首道:“是。也反手括了自己一巴掌。” 三角脸的汉子俯首过去,在四白眼的汉子耳边低声说:“我看亮出瘟鼠飞鼠的招牌。他们早给吓住了。你过去取银子来吧.那肚子凸凸的家伙,定有大把银两。” 四白眼的说:“叫他们把衣服通通除下,不就行了么?”三角脸又用握刀的手重重地在他头上击了一下,低声骂道;“有娘儿们在这儿。你没脑袋的吗!” 三角脸这么一说。四白眼就自己括了自己一巴掌,喃喃骂道:“是呀,咱们劫财不劫色,抢钱不害命的。” 三角脸的低声道:“这才是。” 众人映着火光见二人呢咬着。项笑影便徐徐站了起来,三角脸的叱喝道:“坐下,坐下,否则一刀杀了你,留下孤儿寡妇,你不忍心吧?”他生怕这人不听话,真个动起手来,伤了可不好,忙提醒他是有妻有儿的人。 项笑影笑道:“若是坐着,又如何掏钱给两位呢?两人都是一愣,细想大有道理,正想答话,却听那相命的微笑问:“听说这里一带,出了一双义盗,劫富济贫,锄强扶弱,一位叫冯京,一位叫马凉,不知哪位是冯兄?哪位是马兄?” 四白眼的汉子一听很高兴的说:“我叫马凉,他——”三角脸的给他头上一凿,骂道: “胡说!我们要说自己是秦七黄九啊!” 李布衣笑道:“两位义士,怎是那两只害人鼠辈能比?” 四白眼的脱口道:“是啊——”三角脸气不过,又括他一击,口首向李布衣问:“看不出你这算命的八成真有两下子,怎么知道我们叫冯京马凉?——”这次轮到那四白眼的汉子给他一记,大声道:“我们叫黄九秦七,谁说我们叫冯京马凉!”三角脸的汉子挨了一记.向四白眼吼道:“好名声,不怕认啊。” 四白眼的汉子没好气道:“又是你叫我不要认的。” 第三章 冯京马凉的冒充 原来这两人,真的一个叫冯京,一个叫马凉,因为当时暴政,贪官为用巨款贿赂权臣以取高位,不惜用最残暴的手段压榨良民。可谓民不聊生,若稍有违逆,下场惨不堪言。这两人原是边防兵戍,镇守蓟门.但见官兵同胞都趁火打劫,抢夺淫虐,每“平”一处“乱”.良民血流成河,被洗劫一空,两人便宁愿做强盗,至少可少害几个人。他们没读过什么书,改名换姓,便将“错把冯京作马凉”来充作二人的名字。 两人几年打劫下来,仗着几下身手,本有不少钱财,但都拿下济了贫民,所以还是初一吃十五的饭;两人打劫的多,怕官府又借口清剿,便赖说是这一带令人间名丧胆的“校役” 萧铁唐的手下二鼠干的。果然官府便不敢理了。冯京马凉当然也嫖妓逛窑,大吃大饮,但不无故伤害人,更不敢淫辱良家妇女,两人见项夫人生得端丽,便一直迟疑着,不敢下手,便装腔作势,躲在暗里,制造声威,从来故作莫恻高深状而不烤火充饥,腹饥难耐,又见项笑影亮出嵌钻石的小刀,终于动了贼心,便要洗劫一番。 却还是被李布衣叫破。 项笑影笑道:”两位即是义侠,那就好办,我这儿有些银两,烦两人拿去助人吧.”说着打开其中一个包袱,亮花花都是银子。不知多少,人看得眼睛都直了。 冯京、马凉虽常打劫,但几时见过那么多银两。他俩胆子不大。人多的不敢挑。劫得的多是小角色,哪有今日耀开了眼的银子?那叫马凉的见银子便走过去拿,冯京却一把拖住,项笑影温和地道:“来拿呀,劫富济贫,不要紧的。” 那湛若飞却打从鼻子里哼一声,低声骂:“拿几个臭钱来压人。项夫人横了他一眼,脸有怒色,只见她生气的时候,稍收春腮,更是俏丽。李布衣看着,蓦骂自己:“李布衣啊李布衣,你命带桃花。这习性要是不改,艳红之劫难逃了!” 这时马凉问冯京:“他要给,于吗咱们不拿?”冯京挺胸大声道:“他既肯拿钱出来济穷人,一定是好人,好人的钱财咱们不劫,才不坏了咱们冯京马凉的名声。” 马凉想想也点头道:“是啊,不能坏了冯京马凉的名声。” 马凉这回可摇首了:“是马凉冯京,我比你大一岁。” 冯京怒道:“明明是冯京马凉,天下哪有倒转来说的话?何况我功夫比你好,人也比你侠义。” 马凉冷笑道:“是么?上次你给官兵追,不是我救你,不早也死翘翘了。” 冯京还想再说,项笑影笑道:“好了好了,两位都一样高明,一般仁义、这些银子由我交出来,敦请两位救苦民,不算是两位劫的,因我此地下熟,故交由两位哥哥分发,麻烦两位高抬贵手,拿去分了。” 冯京摸摸下巴,道:“有道理,我们是帮人忙盛情难却,何乐而不为?” 马凉也说:“我早就说要拿了。”走过去向项笑影道:“那我们高抬贵手了,你可不要肉痛哦!” 项笑影第一次吹了一口气,说:“两位肯帮我忙,自是求之不得,这样…也好减轻我对这儿的人一份负疚。” 忽听一人冷笑着问:“你们冒充二鼠,可知黄九秦七二人将人怎样整治么?” 马凉不加思索便答道:“他们用的是锦衣卫那些要命的玩意儿。叫‘制肠刑’,将人吊起,铁钩从屁眼钩进去,希哩哗啦,小肠大肠统统出来,妇人更惨…” 他本滔滔不绝他说下去,但想起有妇人孩童,这才住了口。 只听那人紧接着问:“这刑用什么刑具干的?” 这次是冯京抢着回答:“当然是钩子啊…”,这才想起,惊而反问:“你问这些,是什么意思?”那人冷笑着给他看一样东西,问:“这是什么?”冯京答:“钩子!”冲口答了之后,脸都吓青了。 只见那对采药的夫妇缓缓站了出来,映着火光一站,火光从下颔的阴影凹凸隆陷的映在脸上,令人猜不透他们年龄神态,那老汉说:“我叫黄九公,她叫秦七婆。” 那老妇说:“你们真幸运,没有几个人在死的时候,能看见自己肚子里的大肠小肠。” 乒乓一声,两人都亮出了银钩,在火光中烟烙生寒,像血焰在钩身上游走,很诡异。 马凉听得倒抽一口凉气,迅速伸手拿回桌上放的大刀,不料银光一闪,大刀已被黄九钩去,交到空着的手上。马凉气得跺脚,冯京骂道:“是不是!我都说,江湖有道是刀不离手,你怎么如此大意!” 马凉百忙间不忘回骂道:“我怎知道那对活王八真窝在这儿?”他虎地跳到桌上,扎马提拳,大声向众人道:“你们快走,我们挡这对妖怪一阵。”黄九、秦七齐发出一声冷笑。 其实冯京马凉何尝不知自己绝非这对煞星的对手,听得这冷笑,背上都冒了汗。 忽闻项笑影悠悠地道:“两位高义,我等心领。只是秦七黄九,并非为两位而来,如果区区没料错,是冲着在下来的。”语音清正悠长,每字清晰入耳。 马凉听了,大感丢脸,便道:“谁说的——”这时黄九阴阴笑道:“项公子,难怪内厂派出去追杀你的几个杀手,一个都没回来了。” 项笑影比较严肃了说:“我也没想到,会劳动到两位大驾的。” 黄九鼻子哼一声,算是冷笑:“其实,项公子这等大案又岂止我们夫妇出手而已?” 这时项夫人也缓缓站起,秦七瞧在眼里,见项夫人站来的姿势,堪称无暇可击,秦七紧握钩柄,却一直攻不出去。项夫人冷冷地道:“双鼠既出,九命猫也不远了吧?” 秦七发出一声夜枭般的怪笑:“萧铁唐大人和九命猫唐骨唐副检校,随时随地都会出现,替你们送终。” 项笑影微微一笑:“刚才递干粮二位吃的时候,也差些儿教二位送了终。” 黄九道:“可惜阁下全无破绽,教我十三道杀手无处出手。” 项笑影笑着说:“是十四道。” 黄九寒着脸道:“一点也不错。”遂而厉声道:“项笑影,茹小意,跟我返京,念你们一身武艺,当从轻发落,只要实话实说,清楚了便放你们回去。” 项笑影脸上抹过一丝悲辛的笑容,说:“入诏狱能安然出来,就不叫诏狱了。” 黄九变色喝道:“姓项的,你想灭九族是不是?别以为你老子是项忠,便可以口出狂言,辱及朝廷!” ------------ 第3章 项笑影冷笑道:“好大的罪名!你少给我扣官腔,我爹爹助宦官为虐,确是作了不少恶事,战乱时更滥杀无辜,但也教你们害得他躯体不全,我们逃亡天涯,你们如此苦苦追缠不休,是何道理!” 黄九哈哈笑道:“昔年项家出逆子,反对乃父所为,离家出走。哪个不知?我们忌于项忠声威,才没敢真的动你,而今你老子早已在诏狱变成张人皮,正要你做儿子的回去瞻仰!” 项笑影的脸上露出了悲愤之色,项夫人上前一步,碰了碰他手臂,向他摇了摇头,意思是叫他不要激动。项笑影长叹了一口气。缓缓地道:“这事是我和内厂朋友的事,与他们无关,两位高抬贵手,生死一人事了。” 黄九阴阴一笑道:“哪有斩草不除根的可笑道理?”秦七接道:“在这里,人人都得给锁起来,带回去,否则瞧瞧自己肝脏是啥颜色。” 项夫人茹小意侧身向李布衣及老汉泰伯道:“孩子要麻烦二位看顾了。”这一句话,显然对这一战并无十分把握才说的,李布衣点点头:“夫人放心。”泰伯激动起来。“夫人…老身一定把石倌儿照顾好…” 项夫人微微颔首,石头却蹦跳了出来,扑红着脸鼓起了涨卜卜的腮,瞪着黄九秦七大声骂道:“你想对爹爹、娘亲怎么样?我石头打死你们、打死你们!说着扬起手来,真像他家里教书先生要打人板子的模样。” 项夫人一伸手,把石头儿拖回去,黄九忽将手中的刀交给秦七,冷哼一声说:“好,我就先拿小的开钩!冲天而起,一钩照准石头劈下!” 项笑影身形一长,已拦在石头儿身前,别看他身形嫌胖矮,动起身形十分悠闲好看,只见他铮地掣出一剑,与银钩交击一下,星花四溅,地上火焰为之失色。 只听黄九沉嗓喝了一声好,身形不沉反升,已到了项笑影头上,银光熠熠。 钩芒陡落,项笑影又一闪身,避了开去:如此钩芒在半空疾闪了十二、三下,项笑影一一避了开去,黄九在半空,力已衰尽,不得不落下来了。 这黄九外号“飞鼠”,确有过人之能,在半空出袭十数招一直采取居高临下之势,若非项笑影身形倏忽,轻功极佳,早已丧生。但“飞鼠”黄九一落地面,脚尖未沾地,项笑影便发动攻击了。 项笑影长身发了三剑,又急又快,黄九也非同等用之辈,回钩接了,发出叮叮叮三声。 项笑影竭力杀击,黄九又挥钩来攻,项笑影剑势一沉,当地格在钩上,将钩震了开去,又接连攻了三剑。 黄九急忙回钩去接,又发了三下急响,停得一住,黄九立时反攻,又教项笑影接了过去,紧接着又向他刺出了三剑,黄九再硬接了三剑,发出三下轻响。只见项笑影的人影疾闪,身形灵动如鹏鸟一般,在旁人听来,三下清音一下重响,周而复始,十分好听,直似两人在合奏一百乐曲一般。 只是在黄九心里,却暗暗叫苦,原来他的出手,已为项笑影的身法所感,不得已配合了三剑一钩的套套,如此一来,旁人看来他似还有还手之能,其实招式如扣在弦上,不得不发而已,久之必为对手所趁,只要一剑接不好,便有生命之虞。 只听“叮叮叮当”、“叮叮叮当”、“叮叮叮-----当”、?“叮叮叮…当”的声音不住传来,悦耳曼妙,但那一声黄九回钩反击之“哟”响,却是愈来愈沉重。 秦七见丈夫危殆,银钩一闪,疾撩项笑影背门。 项夫人将孩子牵拖在一起,交到泰伯、李布衣处,早已准备。一见秦七出手暗算,她“铮”地抬剑格住。 项笑影对背后来这一剑,似早已料到爱妻定必要援,故不加理会,并没有因之分心,一把剑仍是和着节拍,把黄九笼罩天网一样密。 可是秦七十分狡猾,她一钩递出,便知项夫人定必来援,另一手的刀却仍出去,直飞项笑影背门!” 这下项夫人挡得住秦七的银钩,却挡不住秦七脱手飞出的单刀,当下叫道:“当心!” 她自然是叫项笑影“当心”.那书生湛若飞听到了又叹了一声。别人在舍命拼生死的时候,这人却自顾怨艾叹气,就连李布衣也觉得难以忍受。 第四章 铁骑神骏蜡烛焰 项笑影身手灵便,反应敏捷,听得妻一声呼唤,便立即回身一挡,将刀格飞,那马凉骂冯京:“你把大刀放在桌子上,给人夺了。可害苦人了。” 冯京十分懊丧:“你有刀,怎不过去打?” 马凉一挺胸,道:“大丈夫有难不当,难道缩在这儿做窝囊。打就打!”挺刀而出。 冯京呆了一呆,也道:“你有刀能打,我无刀也能打,哪有两兄弟一个打要一个看的?”也擂拳而出。 这时两对人马战得剑影纵横,钩飞连天,两人不知从何插手好。李布衣劝道:“两位义勇过人,但如护着这两个小孩,使他们父母专心御敌,来得更好。” 项笑影格了那一刀,情形遂转,黄九全力反攻,东一钩,西一钩,都是狠劈横押的,项笑影连使三剑,到了第二剑,便给截了下来,与对方兵器硬接,黄九腕力沉猛,震得项笑影手臂发麻。 又战得一会,项笑影的节奏全给打乱,剑法便不如先前灵动。而身法也不如前畅舒了。 黄九抓住时势,全力反击,一面以钩之便来拗折对方长剑,一面在激战中发出沉声断喝,来扰乱项笑影剑中节奏的精髓。 项笑影沉着应战,黄九的断喝声不时传来,确分了他的心,但最主要的,他是忧心爱妻茹小意的战况尤甚于己,所以功力大打折扣,不过他的剑法越使到后来。越是精彩,越能发挥出其精华所在,正如音乐大合奏中的一线笛音,奏到酣处,可以忘神,自成天地,不暇外给了。 黄九钩法虽然凌厉,却取之不下。 项夫人茹小意的剑法,却是跟岷山派剑法显然不同,只见她风姿曼妙,直似天女一般,十剑中有七剑是在半空出袭的,而其他三剑姿势如鹤临风。如鹭凌空。如鹂回峰,每一剑却似舞在山巅,蓦然向凡间挑出一剑一般。秦七跟她打了三十多个回合,变成披头散发的夜叉。 原来秦七衣发都挨了剑挑,只是她应敌经验极富,机变百出。每遇险招,都能及时逸去,但身上衣服、发饰,不免被切开割破。 湛若飞拍手叫了一声:“好!欣喜爱慕之怀,倾现脸上,只听他忍不住道:“好一套‘天女剑法’,师妹进步了!” 他这样一声呼唤,只见项笑影的背影一颤,如同被什么东西在前胸击了一下,但黄九并没有击重他,可是在他一颤之际,黄九趁机出招,“嗤”地一声,在项笑影手臂划了一道血口。 项夫人茹小意眼观六路,见丈夫受伤,出手稍慢,秦七钩陡地一搭,扣住了他的长剑。 要知道钩这种兵器,也可以说是兵器中的克星,肉体给它钩着,自然皮开肉绽,但若教兵器被它钩着,也可能被劈手夺去或折为二段,这茹小意自然知道,一心抽剑挣腰,开脱钩扣,但犹听“乒”地一声,给秦七银钩锁崩了一个多大的缺口! 小意不觉“嗳”了一声,向后退了几步,项笑影听他爱妻叫声,心里一急,左腿又着了一钩,但两人的背,又贴在一起,这一刹那,项笑影扬起了眉,挺剑反攻,一气呵成,迫得黄九手忙脚乱,又发出片好听的兵器交击声来。 小意就着这片兵器声中,曳跃轻挪,接连出剑,只见项氏夫妇在这一片音节祥和中,剑若飞凤游龙,得心应手;而秦七黄九却左支右拙,狼狈异常。 项笑影夫妇二人,在剑影游光中丰神俊朗,好匹配的一对人儿,湛若飞这时却不叫好也不拍手,只叹了三声:“罢,罢,罢。” 冯京禁不住骂道:“你叫爸爸的,待会儿项大侠又给你分了心。看老子不撂了你!”马凉也没好气,可要补骂几句,却见湛若飞怔怔地望着项夫人袅娜闪腰的背影,整个人似给抽去了生命,眼球里都是血丝,直似淌到脸上来。 马凉见这人如此伤心,便骂不下去了。 眼见项笑影夫妇大占上风之际,忽然之间,从外面刮进来一阵风,带着几点雨丝:夹杂在风声残云之卷中,还有一阵密骤的微响。 项笑影、茹小意、黄九、秦七都停了手。 那声音形成巨响,迅速接近。秦七。黄九脸上浮了诡奇的笑意。 那湛若飞沉声喝道:“还等什么?快些杀了!” 项笑影、茹小意一声断喝、一声清叱,双剑齐出,黄九、秦七奋力接下二人杀着,那股旋风,已掠过丛林,越过高空,扫过庙前的灌木尘沙,“呼”地入庙里来! 一时之间,尘沙弥漫,陈旧古庙中梁柱泥石籁簌而下,沙粒吹得人张不开眼,尘垢罩得人一身都是,两个小孩都躲到泰伯背后,算命先生的怀里。 就在这时,随着劲凤,卷入一骑! 铁骑神骏,直驰入庙,只见马上的人绿的披风像一张蛛网一般,背风闯入,倒是免了飞沙扑面。就趁大家视线模糊的刹那,那人腰际陡地掠起一道红光,红光是一点黑厉芒,同时斩向项笑影,刺向小意! 这时巨风扑面,不是人力所能抗拒,那人背风而入占尽地利。一招双杀,端的是十一大门派中未见之杀着,就在这时,一人飘起,“的”地一响,一根轻若薄纸的竹竿。敲在那红影白芒的兵器上,一来一往,交了五招,红影白芒始终摆脱不了竹竿,“呼”的一声,使竹竿者倒飞去,依然护着两个小孩的李布衣微笑端坐。宛似未动过一般。 绿披风骑士猛地勒住缰绳,烈马长嘶,叹然而止,马上的人用兵器指着李布衣,厉声问:“你是谁!?” 这时风已止歇,项氏夫妇清清楚楚可以看到,那人用的兵器,可谓奇特已极:原来是一只幼儿臂粗比剑稍长的红蜡烛。形状酷似,只是上下两面,不是弧圆而是平扁,上雕一只三不似的怪兽。下刻一只四不像的飞禽,“蜡烛”前头,还有“火焰”,不过这火焰是一极锋锐的尖刃,色泽如同火焰一般。 当然这“蜡烛”并非蜡制的,不知由什么所造,“烛身”平扁。口角都极其锐利,所以那过招问,可直戳横斩,一下手,便要连杀二人。 项夫人茹小意冷着脸孔,问:“是萧铁唐?” 那人在马上哈哈大笑,却不答她。 奇 书 网 w w w . q i s u w a n g . c o m 项笑影向李布衣一拱手道:”今日的事,全是小弟惹起,要被人杀是姓项的,要杀人也是姓项的,与大家无关,请不要插手此事。 他知道来的是劲敌,,而且要是真犯了杀人放火的大罪,也不过是躲避官府,大不了一死了之,但而今是出动了东厂、西厂、内厂、禁军、锦衣卫,就算为了一点芝麻绿豆的鸡毛蒜皮小事。天涯海角也无处遁身,不死也落得个重罪,刮心剁肺,难免九族七族都赔了上去,故此,他并不希望任何人踩入这趟浑水。 那萧铁唐在马上斡指下来,向项笑影斥喝道:“你横也死,坚也死,还不快些自己了决,要我奸了你老婆将你儿子大卸八块才瞑目吗——” 项笑影身形一闪,“刷”地刺出一剑,身形又一晃。再刺一剑。马凉听那官儿说完了那句话,抽了一口凉气,说:“妈巴羔子的。咱们做强盗的,说话也不够这些皇帝身边的人狠!” 冯京苦笑道:“比起他们来,咱们只算尾巴上绑盏花,假充大公鸡罢了。” 两人说了这句话,只见那萧铁唐马前马后,马左马右,尽是排山倒海,如万壑排涛的剑影。项笑影一直温文可亲,此刻显然是因为萧铁唐所说的事令他恨绝,是故全力出手,不留余地。 氓山派的剑法,节奏一连变化,明快利落,但使到酣时,只见项笑影手中剑芒一吞一吐,时如长蛇出洞,时如猛虎出山,待到狂时,仿佛龙在天,长空击下,又如亢龙有梅。 萧铁唐招架了十几招,只觉对方招法甚奇,越打越妙,便不想对下去,但他毕竟是一流高手,乍然一醒,但身前四恻,已伏满剑网杀着,萧铁唐只觉一不配合对方出手跌宕速律。 胸口即生起一阵烦恶。 这萧铁唐可见过大风大浪的,他强定心情,一沉时,“哆”地一声,“蜡烛“顶上“火焰”疾射而出,“滋”地自剑网中穿了进去,项笑影急闪不及,白芒没入左肩! 项夫人茹小意挺剑要来救,但秦七黄九二人两柄钩子。早缠住了她。秦七哈哈笑道: “你那汉子先死也好,省得看你受活罪。” 黄九怪笑道:“正是。我这口子不会吃快死的人的醋。” 茹小意气得脸色惨白,剑式大乱。黄九秦七正是要她如此。 湛若飞站起来,握拳喊道:“师妹,师妹。不要分心…”冯京。马凉这时早已一个抄起地上的刀,一个已一刀向那马上萧铁唐劈了出去。 萧铁唐冷喝一声:“找死!”“蜡烛”一抡,砸开了马凉的刀,一脚将他踹飞出去,策马过来要将项笑影活活踏死。 项笑影虽受了伤,但身法依然灵敏,萧铁唐几次没有踩着他。只听李布衣扬声道:“攻他马脚!”项笑影闻声顿悟,萧铁唐一直高踞马上,披风扬动,自己根本认不准部位刺他,不如先把他坐骑刺倒的好,所以招式一变,一剑一剑地尽向那骏马刺去。 那马甚有灵性,跳跃腾起,项笑影剑法快奇,萧铁唐策马走避,居然在小小的庙字之内,勒马上抡。绕梁。回首。吊蹄,跃上跳落地将项笑影的刺击一一闪躲过去,一面自马上向项笑影猛下杀手。 虽则如此,因萧铁唐爱惜坐骑,一时反而在这碍塞处处的窄庙里杀不了项笑影。 但茹小意那边可不同了,黄九,秦七可全力出手,茹小意被前后夹攻,轻身功夫无法施展,冯京绕到秦七背后就要一刀,砍到一半,大声喊道:“臭婆娘,别说我没有先打招呼!” 便一刀砍去。 砍到一半,猛想自己男子汉大丈夫,向女人下手,总是不好。便硬硬生生停住,忽觉腰间热辣辣地一疼,原来已着了一钩,正想破口大骂:“臭婆娘…”那秦七微噫一声,已无暇向他出手,虎尾脚一撑,将他撑飞出去了事。 其实冯京幸好砍到一半自恃好汉不杀女人而陡然住手,否则奏七本早等他这一刀迎来,回钩将他裂肠破肚,但冯京改变主意,及时收招,反幸保性命。 ------------ 第4章 第五章 天女敦煌剑法 黄九秦七两柄钩合拼茹小意,这两夫妇也不要脸,黄九一面说些淫狎的话。秦七居然也发话助她丈夫的兴。茹小意愤怒间分心向项笑影处张望,刷地险些着了一钩,本来挽着的高髻便撒落下来,视得一张在拼斗中的俏脸,是何等清丽,也映得身材更是窈窕,在火光中,湛若飞看得痴了。再也忍耐不住,仗剑而出,边叫道:“师妹,你要我再不准管你死活,我…我今个宁愿死在你剑下,也不能不管!” 说着一剑向秦七背后刺去。发剑之时全无招呼。 但在他要出手助茹小意之前,已悲声说了那几句活。所以秦七早有防备,见他挺剑刺来,反身出钩准备一钩子把他脑袋和脖子分开。 可是湛若飞这一剑之忽,非她所能想像得到。她身是转过来了,虽及时侧了一侧.却未暇出钩,那剑已刺入她膊骨里。 秦七闷哼一声,临危不乱,反手一钩,迫退湛若飞,咬紧牙关,整个脸都因痛苦而像抽搐一般。 湛若飞也不去理会她,挺剑围着黄九滴溜溜的转,忽出一剑,逼得黄九穷于招架。原来湛若飞武功比项笑影和茹小意都还要好,这时才看了出来。 只见他剑势飘逸,剑法潇洒,但可能因身于单薄。显出一股略微寒怆之意,背影更为凄凉,但就着茹小意曼妙的剑意,两人在剑光中,火光中像一对翩翩彩蝶,真是人间天上的一对。 冯京哼哎哼哎的爬起来,看得怔住了。马凉负伤不轻,却叫道:“妈呀,看他原先不出手,原来他…”这时黄九已被两人剑法配合逼得手忙脚乱,秦七负伤忍痛,加入战圈,也扳不过局面来。 湛若飞越战越陶醉,神采盎然,跟刚才独自叹息判若两人,只听他喜道:“师妹,师妹,没想到湛若飞今生今世,还能有缘跟你使这一套‘敦煌天女合壁剑’…”语音疾狂,犹似梦中。 茹小意竖着柳眉寒着脸,几下攻击,要杀出一条路来助丈夫那边,但因湛若飞并不配合,故力有未逮,还是给二鼠封住。她又急又怒,叱道:“湛若飞,你少痴缠,你去救我丈夫,这儿我一人应付。” 湛若飞摇首道:“你这儿危险,我先救你…”茹小意急得什么似的,大声道:“我跟你素无瓜葛,一起在师门练剑,我根本没喜欢过你,你瞎纠缠什么!我是有夫之妇,你不要这般来害我。” 湛若飞如遭雷击,整个人都怔住了,“唉”地左臂挨了黄九一钩,还浑然不觉,只听,只听他颤声道:“…你…可是你在众多师兄弟练武功时,为什么对我一人笑?…为什么我装败时,你会脸红,打胜你又会哭?…为什么你要园中跟我吟诗作对,跟其他师兄弟却没有…?” 茹小意气白下了脸,湛苦飞这样幽声追问着,两人剑法更迥然不同,威力也大打折扣,黄九秦七渐扳回和局。茹小意实在气得什么似的,白着脸说:“姓湛的,你少自作多情,师兄弟中,只有你诗才较好,所以向你请教,你别…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你!” 湛若飞整个人如同被一记棍打着了后脑,陡止了下来,摇摇晃晃走了两步,悲声道: “啊,在我相思十年,间关万里寻你,为续这一段情…。” 茹小意艰力使剑。一面说:“所以我一直叫你不要跟来,我怎会…”忽“哎呀”一声,几乎着了秦七一钩,左颊添了一道淡淡的血痕。 湛若飞一见茹小意俏脸上鲜艳惊心的一点微红,人也狂了,和剑扑上去,这下狂攻,姿态不再优雅曼妙,而为处处抢死抢攻,似非要将刺伤茹小意的秦七斩之于剑下方才甘心。 茹小意摇首道:“你若还是我师哥,就快去救我夫君。” 黄九怪言怪语地道:“是啊,丈夫面前不好作奸夫啊。”果然湛若飞闻言大怒,疯狂攻势转向黄九,才解了秦七之危。 湛若飞大声道:“他是奸官项忠之后,人人得而诛之,我不救。” 茹小意现跟秦七战在一起,两人都受伤,功力相仿,旗鼓相当,茹小意缓一口气道: “你快去…否则我永世不理睬你。” 湛若飞一听剑法更迟滞了。茹小意忽反剑一斩,斩在其左臂上,素衣立时染了血红! 湛若飞失惊叫道:“你——”又中了黄九一钩,伤在胁下,但他浑然未觉:“你怎可如此!茹小意刷刷刷三剑狠攻,逼开秦七。又一剑斩向自己,哭道:“你不去,我便——”湛若飞长剑一引。从足拍顶,”当”地架开茹小意自伤的一剑,但黄九那一钩,他只来得及把头一偏,左耳便给钩去,立时鲜血淋漓,半片脸尽是血污。 茹小意见湛若飞满脸鲜血,也吓着了,叫着:“你像——”湛若飞见茹小意还关心自己,也不知是悲是喜,眼泪渗在血污中。也没人看得出来,他狂吼一声,三剑连环着三剑,逼得黄九退得似惊鼠一般后退,他趁机杀去,一面怒愤他说:“好,我舍了这条命。去救他,但我是为你,不是为他——”说着分神,这次是着了奏七一掌,终于妨不住,痛得叫了一声! 那边传来一声呼叫!原来项笑影终于抵挡不住,被马撞倒,他又硬撑了几剑,便剑也给萧铁唐砸飞了,腰际吃了一下,情形十分危殆。 冯京、马凉又挺刀杀了上去,萧铁唐忽一扬手,五点寒光。急打马凉。 马凉跳跃着去闪,舞刀去格,也不过能挡去二枚,其中一枚,打在他腹中,他哎哟一声倒下,另外几枚竟然折向冯京,冯京挥刀想救他的兄弟,没想到暗器忽飞向他来,慌忙间只砸飞了一枚,肩上也挨了一下,痛得连刀都扔了。 原来击中他们二人的是飞蝗石,萧铁唐一手五石,立即伤了二人。这样也毕竟阻得一阻,湛若飞已借秦七一击之力,扑了过来,一剑向萧铁唐刺来! 萧铁唐冷笑一声,“蜡烛”一圈,要封往来剑,这下反守为攻,一旦给他搭着,这剑便非得撤不可。 只是湛若飞变招甚急,剑尖一垂,直刺萧铁唐的坐骑双目之间! 萧铁唐爱这匹马,如同性命一般,怎容人伤它?“蜡烛”横扫,向剑锋打落,这下硬封,已不及先前从容,但声势上更加威猛! 他变招快,但湛若飞变招更急,剑尖一回朝上,仍变作飞刺萧铁唐,只不过势道改了,不刺头而刺小腹!萧铁唐这下变招已无及,陡地空着的左手嗤地一弹,一小铜钱,疾射而出,在剑尖离腹肌半尺前出手,剑尖离腹肌三寸时击中,“叮”地一声,剑尖一偏,擦腹而过,说时迟,那时快,萧铁唐的“蜡烛”已横扫向湛若飞! 两人一招三变,原是电光石火间的事,这时湛若飞扑到剑空,萧铁唐也跃马而上,猛下杀手,忽剑光一闪,”哨”地架住“蜡烛”,原来项笑影已及时拾回长剑,替湛若飞接这雷霆一击了。 人骑擦身而过。 茹小意呼道:“你们…小心一些。”其实她处境实是危殆,长剑已给双钩扣住。 湛若飞听茹小意这一声叫,只听到”你”字没听到“们”字,便觉得:她还关心我,为她死也值得,还教她记挂自己舍命的情意一世,那是多么的好…便向项笑影疾道:“你别管这儿,快去帮我师妹!” 项笑影一愣,看见他一身是血,而萧铁唐又策马动了过来,“你…”湛若飞立意要与萧铁唐拼个玉石俱焚,骂道:“小意遇险,还不快去!”这时人吼马嘶,萧铁唐已然动到! 项笑影见爱妻遇险,情义无法双全,一咬牙道:“好!”挥剑直掠秦七、黄九处。 项笑影窜向茹小意那里时,湛若飞只觉心里一阵痛,这时萧铁唐已然策马杀到,湛若飞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,也不闪躲,一剑挥了过去,只图个两败俱亡,好让茹小意感激一世。 萧铁唐的武功胜于项笑影,湛若飞的剑法也比项笑影高,可惜他受了伤,但湛若飞此刻所使的剑法,俗语说:“一人舍死,万夫莫当”.萧铁唐自然不与湛若飞同归于尽,所以反而处处让避,不让湛若飞得逞,这样一来,湛若飞毫无惧畏,“敦煌剑法”悉尽发挥。 但这萧铁唐的骑术十分之好,在这破庙残垣之间,勒马横纵跃蹿跳。直似马也会施展轻功一般。湛若飞与他交手一十六回,但兵器始终未曾交击半响。 这时项笑影、茹小意夫妇联袂应敌。剑光辉映,发出好听的兵器交击之声,茹小意凌空曼妙,渐渐将战局扳回。 湛若飞用眼角瞥了一下,见茹小意与项笑影二人配合的剑法也珠联璧合,鵉凤和鸣,自己适才跟师妹的搭配搏剑,独似一场春梦痕,感到心灰意懒,脚步一缓,给那马撞个正着! 湛若飞心中一栗:自己未曾手刃萧铁唐,如此死了。大是不智…意随心生,借力往后,倒飘八尺,已到李布衣身边,一时并未站稳。 萧铁唐叱喝一声。又策马动至,湛若飞侧身一让,萧铁唐的“蜡烛”却由上至下劈落! 湛若飞情知内力上自己逊色于萧铁唐,但在此刻,又不能避,只好迎剑硬接! “哨”地一响,“蜡烛“压住长剑,湛若飞正要苦苦扳回剑身,这时“蜡烛”上,忽然间“流”出两滴“蜡泪”! 这两滴“蜡泪”.就似点烛人不小心倾斜烛台,给蜡泪溅在手上,滴在湛若飞手背上,湛若飞手背立即被的痛,冒出了烟。 湛若飞一疼,便扳不住“蜡烛“,那“蜡烛”烛头一翘,向着湛若飞胸前,“唆”地又打出一片火焰一般的:“蜡焰”! 这下“蜡烛”压剑,“蜡泪”伤人,“蜡焰”更万万躲不过去了! 就在这时,萧铁唐坐下之骑,长嘶一声,萎然扑倒! 李布衣就在这刹那间,竹杖在马脖子里刺戳了一下,以萧铁唐的功力,也没看对方是怎样出手的,马便扑倒,人也翻落,在这种情形之下,“蜡烛”反被长剑压得转向那一片“蜡焰”,“噗”地射入他的心口里去! 萧铁唐虎吼一声,离鞍冲起! 湛若飞把握这千载难逢的时机,一剑刺入萧铁唐小腹去! 萧铁唐本是直冲而起,吃了一剑之后,变作后掠而出,“唆”地一声闷响,身体脱剑而出。洒下一路血花,怵目惊心。 萧铁唐勉强站定,向李布衣载指道:“你…”湛若飞这才发现这萧铁唐,不过是五尺不到的一名壮汉,难怪他要乘马以壮声势,一旦离开了马,便显出他五短身材来了。 只见萧铁唐狂吼道:“为什么?…”忽然一扬手,发出三枚铁藜棘。品字型呼啸射向李布衣! 若是这三枚铁黎棘是打向湛若飞,湛若飞就一定躲不了,因他断未料到萧铁唐遭受二重创仍能反击,但这三枚铁黎棘是向李布衣射去! 因为要不是李布衣及时刺杀了他的坐骑,而今死的早就是湛若飞了。 萧铁唐显然是恨死了布衣从中作梗。 湛若飞见萧铁唐如此凶悍,生怕李布衣接不下来,但要扑去营救也来不及了,心中震怒,直冲过去! “嗤”地一声长剑贯萧铁唐之胸而过,萧铁唐巍巍颤颤退了七八步,嘶声道:“你… 真是…神相…李布衣?” 只见李布衣依然端坐着,那射向他的三枚铁黎棘,已神奇地不见了,就似射到一半,忽然被一股不可思议的力量使之失踪一般。 李布衣脸色凝重,点了点头。 萧铁唐仰天大吼道:“我…萧铁唐——”声音忽曳然而绝。扑倒在血泊中了。 湛若飞暗自捏了一把冷汗,瞥眼看着李布衣暗中惶惑,那泰伯近前,自腰间抖出一物,迎风一抖,竟是一柄软剑,向湛若飞急道:“公子,少爷夫人那边,还望你施援手。” 湛若飞一怔,接过了剑,只见项笑影、茹小意夫妇己逼住秦七黄九,只因他俩身上带不轻伤,故一时拿不下黄九秦七。 湛若飞凝视剑身,剑光如泓,映出自己窄长的半身血污可怖的脸,湛若飞苦笑道: “好,我就好人做到底吧。”挺剑而出,加入战圈。 第六章 是谁杀死那孩子 秦七、黄九本来力敌项氏夫妇,已渐感不支,加上湛若飞,更是落尽下风。项笑影以疾节奏速度攻守的飘逸“氓山剑法”配合茹小意曼妙的身姿剑影,湛若飞的潇洒剑法,三人如同在音乐旋律之中,剑器交击声响处三条人影袅动,风姿百生、逼得黄九秦七缓不过一口气来。 湛若飞心中却想:现在虽然如琴瑟相和般的美好,但小意还是属她丈夫的,只要一杀了这两人,她就不再理会我了…他年少时一直倾慕小意师妹,小意一颦一笑,都留给他莫大的眷念,但是,师父师母却贪慕项忠的权势地位,把小意嫁作他人妇,无法向他表达罢了…所以他学成剑后,发誓要找到她,但项家己败落,满门遭锦衣卫杀戮,项氏夫妇也己失踪…他浪迹江湖,这许多年,一直企盼着上苍见怜,愿小意平安无事,他能有日见着她。从此两人过神仙也似的生活…却在数日前,终于在荒道上,天可怜见,让他遇到了小意。可是,小意不睬他,装得和他素不相识,开始他还以为小意师妹因项笑影前不好表达,所以厚着脸皮跟踪,一道行走…但是到今日这一战,他才知道,过去点点绮丽甜梦,往后种种凄伤孤影,他真希望这一战永远没完。 茹小意心中,却有些急,有些不安,她年少的时候,不是对师哥这般无情的,嫁去项家前,也确有几番舍不得的情丝暗明,但待嫁入项家,知道项笑影忠厚殷实,志节清奇,对她又好,她心中早已把曾系念寸肠的师哥忘却…尤其在这她与夫君天涯落难之际两人在一起,也不知尽历多少苦难,那些躲避追杀的黑夜心身相贴,还有自己所宠爱的孩子小石头…教她怎么可能再对湛师兄稍假颜色?…而他刚才大呼小叫自己做师妹,夫君不知听到了没有?若是听到了,会不会教他对自己生了疑心?…想到这里,她更心乱得可以。杀了这两人后,真不知怎样应付这三个人的场面。 茹小意很心乱,项笑影的心何尝不乱?他听闻那书生这般哀凄地唤他的妻,他一切都明了,但心中总想着:不会的吧,小意一直对自己这么好…但看湛若飞如此情痴,决计是假不了的,如果那书生真是无赖,小意又干吗向自己隐瞒?…听他们叫唤,便是相识在自己之前,是师兄妹了,他想想自己微凸的肚子,而今落魄江湖的身世,只是拖小意受苦了,而那姓湛的书生又如此情痴…他多想告诉小意,叫她不要顾虑自己,将小石头留给他吧,父子俩相依为命,小意要跟谁。就跟谁好了…可是当他想到小意如果选择离他而去时。心里就一阵痛楚,招式也变得没气力了,他忍不住瞥向茹小意,小意不敢看他,却看见湛若飞因为觉得是最后一次合壁联手了,所以他痴痴的看着小意,三人各有所思,秦七、黄九对视一眼,骤然双钩联手,全力攻向茹小意! ------------ 第5章 茹小意在羞涩愧乱中,不及招架,湛若飞、项笑影自是大惊,连忙抢身代为档架,但两人见着一齐急出手,又有些不自然起来。 这霎息间,黄九、秦七一往外走,一朝内闯! 黄九大叫道:“扯呼——” 秦七却叫道:“萧——” 她是冲向庙内,直扑那两个小孩,李布衣大喝一声:“不能放虎归山!这两人是内厂高手,若返回京城,项氏夫妇等胆敢杀禁军,不知会招来多少麻烦,还有不知多少无辜的人要受牵连!” 湛若飞、项笑影、茹小意三人俱是一怔。 李布衣飘起,身形如一面急旗,刷地截住黄九去路。 黄九猛遏身形,再朝侧扑去,湛、项、茹二柄剑,己一齐刺进了他的后心。 同时间。秦七五指一钩,尚未触及石头,泰伯一双掌,陡地劈在秦七天灵盖上! 秦七因不料及空着一直未出手老得似已挺不直腰的老人家,竟会是“鹰爪门”中的好手,因情急要抓住石头儿当人质,一招间便给泰伯劈倒。 湛、项、茹一起出手刺倒了黄九,便要赶来救石头儿,项笑影和茹小意护子心切,更是焦急,但一回身瞥见“泰伯”一抓震死秦七,整个人都似钉子给打到墙里去,嵌住不动了。 石头儿在他另一支手掌下。 湛若飞也没料到“泰伯”竟谙武功,但他对“泰伯”并不似项氏夫妇那么熟悉,所以反而没那么吃惊,他扑到半途,见秦六已死。便陡地降下,暮想起战斗已然过去,心中惆怅了起来。 就在“泰伯”出手击毙秦七的刹那.石头儿和阿珠,忽然失去控制一般,骤离“泰怕”,撞向湛若飞! 湛若飞一呆,怕两个小孩摔伤撞折,连忙一扶——至少看过去确是如此,就在此刻,李布衣“啊”了一声。 李布衣叫出那声时,项氏夫妇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。直至李布衣叫了一声,项笑影和茹小意定睛看去,只见湛若飞挟住了两个小孩——他用手扣住两小孩的头——可是他左手,已沽满了血;左手下的孩子是石头儿.也就是说,石头儿的头壳,不断渗出血来。 项氏夫妇不约而同。叫了一声,一起向湛若飞扑去! 那边的“泰伯”也看清这边的情形,也叫了一声,“怎会…!” 小珠已吓得哭出声来。 这时项笑影夫妇已扑到湛若飞身前,湛若飞见项笑影来势汹汹,呆了一呆,手中的石头儿便已给项笑影抢夺了过去,湛若飞心中有气:你要回你儿子,也不须如此…”没料到茹小意流着泪过来,“你…”一掌击在他胸膛上! 湛若飞一连向后跌出八、九步,心中一阵悲苦,想:我刚替你们歼敌,你们夫妇两就要联手杀我了…一下气极,“哇”地吐了一口鲜血,喘着气:“小意,你…你好…” 说到这里,骤然停止。 他这时终于发现了不妙,抱在项笑影手上的孩子,血波抹脸,浸得整个头颅都湿透了。 他见此情形,觉得自己掌心有点湿腻,一看之下,竟全染满了血,他心中又震惊,又是迷茫。 李布衣也蹿到项氏夫妇身边,把脸沉眉,半晌没有声音,这时谁都可以看得出来:石头儿被人在脑门上大力震破而死。 一一一谁忍心对这一个小小年纪的幼儿下手? 湛若飞怔怔地看着自己手掌,还未弄清怎么回事。茹小意哭着,击出剑来,指着他骂道:“你?…??你好狠的心,对一个小孩子也下得这样的毒手!” 湛若飞心中怔仲,难道真的是自己讨厌师妹和项笑影生下的,而在不知不觉下了重手么?迷糊间又因失血过多,更是恍惚,未及分辩。 茹小意见他不分辨,便是认定他由爱生恨,杀死自己的孩子,一剑便向湛若飞心口刺去,要替自己报仇! 湛若飞见茹小意竟如此不明自己,也不想分说,长叹一声,瞑目情愿死在茹小意剑下。 茹小意正要刺下去,忽觉右臂被人扣着,她大怒欲挣,却是她丈夫,项笑影悲声问湛若飞:“你如果真心对待小意,小意也本念着你的话,你们大可远去他方,我不会来烦你们…可是,你为什么要对一个无辜孩儿下此重手?” 茹小意听她丈大很不了解她,更因死了孩儿,吻着孩子染血的额放声大哭了起来。茹小意这一哭,湛若飞顿然醒了,他并没有杀那孩子、他不能让茹小意恨他一世。 “没有,”他抗声道:”我没有杀他。可是他手上还染着石头儿的血,他竭力回忆刚才的事,分辩道:“小孩向我这边跌来时,已经死了。” 茹小意知道她师兄是从来不说谎的。一个真正傲骨的人是不会撤谎的,她师兄更是傲到入骨的一个人。她忽然想起一事,霍然转向,用一双俏丽但敌对的眼瞪住“泰伯”,一字一句地问:“泰伯。你究竟是谁?” “泰怕”这老家人是三年前才入项府的,项笑影见他老迈忠诚,便收留了他,到无法忍受项府助纣为虐出走之际,一路上,“泰伯”表现耿耿忠心,但他从未表现是会家子,而今天,他一出手间,以“大力鹰爪功”格毙了“瘟鼠”秦七!而两个小孩子。正是从他那处往湛若飞这儿跌扑过来的。 “泰伯”老泪纵横,看来也因石头儿的死,而十分伤心。项笑影这时也想到“泰怕”不但会武功,而且到最后才出手格毙秦七。并不去出手解自己生死之关,也不禁动疑、霍然问:“你是‘大力鹰爪’秦江海的什么人?” “大力鹰爪”秦江海即是随义军太平王李胡子的一百二十九名悍将之一,但给剿匪都御史项忠杀于竹山,本来该地荒山相连,农民多自数代起即在山中屯垦,并未参与抗暴,但项忠好大喜功,为了突出他特殊奇功,便下令作斩草除根的大屠杀,屠九十余万人,其中有九成以上是无辜受害者。李胡子家族同胞,惨遭非刑,自不外话,在死者妇女幼儿.尸首满山谷,未死前还遭连匪徒也不致如此残暴的凌辱,项忠为表纪他的盖世功德,故令人自动歌颂他,替他立碑赞誉,永留后世,世人沉痛的称它为“坠泪碑”。 “大力鹰爪”秦江海亦在役中战死,李胡子一家也惨遭杀戮。由于这“秦伯“使的正是“大力鹰爪”的不传之秘,项笑影故有此问。 “泰伯”悲笑道:“是,是!我就是‘鹰击长空’秦泰!…我潜入项家,为的便是‘报仇雪恨’这四个字!我…?家人,全都教项忠老匹夫杀光了,我装成奴仆,目的是要把项家的子孙,一个个杀清光!可是…”他十指箕张。脸肌抽搐,白须风扬,似十分痛苦。 这“泰伯”便是昔年胡子部将秦江海之弟“鹰击长空”秦泰。这几年来,为了报仇雪恨,他也被折磨得不成人形。项笑影白脸了,说不出话来,自知父亲项忠的所作所为,实在太过残忍无理。以惹后患,茹小意挺剑疾声道:“你要报仇,杀了我们便是。向一个无辜小童下手,算什么英雄好汉?…”拔剑便要杀过去。 秦泰的身子抖动着,连骨节也格格作响,道:“可是我没有——”湛若飞忿而挥剑骂道:“还说没有!杀了小孩还往我身上推。心肠忒也歹毒了他想起差点儿就让茹小意恨他一世,故对秦泰更是切齿忿恨起来,就要杀上前去! 忽听一声沉喝:“住手。” 湛若飞转首过去,见说话的人是那江湖相士李布衣。湛若飞知此人对自己有恩,不敢顶撞,项笑影夫妇大是怀疑,见先前这相命的以一根竹杖与萧铁唐交手,以刀刺毙健马,拦截黄九退路,知道这人武功深不可测,但一直没有全力出手,心中不禁起疑,只听李布衣道: “请诸位停手,那可怜的孩子不是秦泰杀的。 茹小意悲声道:“不是他杀的,难道是你杀的不成?”她原来也不致如此不讲理,只是丧子之痛,令她大悖常情。 李布衣摇首叹道:“他的确是当年的‘鹰击长空’秦泰,但他并没有对孩子下手,因为…”说着他目光平和地望向秦泰。 秦泰的身子起了一阵抖,一直向茹小意抱着的小石头的尸身走去,茹小意见他满脸悲泪绝非伪作,也不敢贸然出手。秦泰看着小石头清俊可爱但被血染了的脸庞,用手拈去他额上的一缕发道:“…我来项府,为的是杀项家子孙,叫项忠知绝后丧亲之痛,但我入项府后,少爷…一直待我很好,少夫人也…待我好,你们跟老爷…那老贼项忠,不是一丘之貉,所以…不知怎的,我也下不了手…唉,…因此,你们寅夜逃离项将军府,我也自愿随行!希望尽一己之力,来保护…少爷夫人…小石头跟我很…好…我视他如同己出,又…又怎能下得了手呢…”说到这里,他悲从中来,泣不成声,“啪”地反手括了自己一巴掌,边说边骂道:“秦泰,你大不像话了,想项忠害得家破人亡,无辜枉死,你哭什么哭…那是仇人之手呀…”但半片脸颊被自己打得肿起一块。但还是忍不住眼泪,一望着石头儿的尸身,眼泪就籁籁落下来。 茹小意厉声道:“那究竟是谁杀吾儿?” 众人都愕住。不是湛若飞,又不是秦泰,那还有谁?只听李布衣缓缓地道:“都是我的疏忽。” 湛若飞、项笑影、茹小意。秦泰、甚至连冯京马凉,都大为震惊:若真是这江湖相士下的手,这人武功出神人化,自己等联手也未必是其所敌。 只听李布衣沉声呼道:“萧铁唐,你站出来吧。” 众人更加惊愕,李布衣道:“我一入这庙,瞧这庙的环境情势,一场搏战。是绝对免不了的,见诸位气色带煞,但非短夭之相,定能逢凶化吉,我也不心忧,但这孩子…额头凹陷,虽眉目俊美,但逆眉露目.印堂带煞,脸部更呈赤。黑之色,恐难免及难,故我一直不出手,全力守在孩子身边,因为今晚真正奇险巨难的是这孩子。不是你们…但是,”李布衣叹了一声道:“…可惜,造化弄人,生死有命,人算不如天算,看出来了又怎样,还是避不了这一场灾害。结果李布衣直至战斗终了之际,知不能让黄九放虎归山,通风报讯,所以长身一拦,掠出庙门,就在此时,石头儿就遇害了。” 冯京却不服气,站出来人声说:“看相的,别人家要这个无辜小孩的命做什么?” 李布衣缓缓道:“因为他知道今晚定不能得逞,趁乱溜走。” 马凉更是不懂了:“喂,看命的,这溜走跟小孩又有什么关系?那些恶人都死光死绝了,还有什么得逞开溜的?” 李布衣道:“恶人永远不会死光死绝的,正如好人也不会消失一样。他冷冷地又再喊了一声:“萧铁唐,你别装蒜了,你杀石头儿,就是觑准湛公子和项氏夫妇的关系,以及秦泰伯的深藏不露,想他们几人,互相残杀,你好下手,或者遁走。” 李布衣如此说着,此刻风嗯嗯地吹着,吹得地上只剩下一点点的火种,映得人人脸上青黄青绿,众人望去,只见那萧铁唐死的模样甚为可怖,流出来的血变成赭色,还有蜡在上面沾着,明明死去已久,怎么李布衣还叫他别装蒜?人人心里倒都有些发毛。 李布衣见众人望向那地上仍执着“蜡烛”的死尸,便说:“这人不是萧铁唐。” 项、茹、湛、冯、马、秦更为错愕。李布衣缓缓地:“这只是个替死鬼,他只是‘九命猫’唐骨,他赶过来,是奉命要与‘两鼠’履行原先安排好的计划,把秦江海的弟弟、项忠的儿媳,全都解决掉…可是,临到出手,真正的萧铁唐却不敢出来,而双鼠一猫,已然动手,以为他们的检校到最后关头一定会出手,所以…他们便在死在这儿了。” 众人只看见那唐骨死状可怖,双目突睁,血布满身,小女孩小珠吓得哀叫一声,缩向湛若飞怀里。李布衣疾喝道:“站住!你再走一步,我就杀无赦!” 小珠哭道:“那人明明死了,你还说没有…”李布衣冷笑一声,冯京觉得这相命的危言耸听,便说:“难道你见过真正的萧铁唐?” 李布衣道:“萧铁唐没有死,唐骨连挨三下重击,才算死了。不仅是‘九命猫’.但毕竟他真的有九条性命?诸位要不相信,从他进来开始,所射发的‘蜡烛’、‘蜡泪’、‘飞蝗石’。‘铁黎棘’。‘钢铁’.无一下是以暗器为武器,而且暗器上都刻有‘唐’字,明明是唐门的人…”说着他就在地上捡起一块飞蝗石,映着微人一照,果然上面刻有一小小的“唐”字:“…他就是报效内厂的唐门子弟唐骨。” 众人倒舒了一口凉气,李布衣说:“萧铁唐不单未死,他还在这里。众人这时想起黄九秦七一进来时有恃无恐的样子,这唐骨临死时大叫“萧铁唐”的名字,黄九则绝望而逃,以及秦七扑向两个小孩,不是为了要杀伤幼童,而是…”众人的目光,不禁向那小女孩小珠投来。 小珠没有惊,也没有慌,她只是反问了:一句:“内厂检校萧铁唐。会是我这样一个小女孩么?” 李布衣微笑道:“你装得好,只要你不出手。我们无法证明你是萧铁唐、就不能对一个‘天真可爱’的小女孩下辣手;可惜——”李布衣摇首叹道:“可惜你今天遇到的是一个相士,所以无论怎样,还是逃不了。” 李布衣顿了顿,再说:“一个人想的是什么,做的是什么,或想的是一回事做的又是一回事,年龄多大,能装在面貌上,但却瞒不过自己的手掌心…你手心的天纹、地纹、人纹。玉柱纹等,都会一一透露出来。” 小珠慢慢握紧了拳头,眼睛越眯越狭,成了一条横线,她慢慢地道:”你说对了。”她叹了一口气又道:“我瞒不过你。” 项笑影。湛若飞、茹小意、秦泰一阵震动,恨不得蹿过去将之手刃于剑下。李布衣摇手道:“诸位恕我直言:若她真是萧铁唐。诸位出手,徒增此人逃脱的机会。 项笑影等一听,知道李布衣已把这件事情揽下,不知怎地,对这人都有莫大的信心,故此谁都没有异动。只见“小珠”的脸肌。慢慢地放松了,便越放越松,皱纹就越是多了起来,声音也从小女孩子的稚嫩渐渐变得粗哑:“我本来是和一猫二鼠,在这里截杀项、茹、湛、秦四个叛徒…我先化装成孤苦的女孩,诱湛若飞收容。伺机从中探测秦泰冒充老家人跟在项笑影身边,是否跟李胡子之后失踪案有关…” 说到这里,“小珠”的声音已变成完全粗糙的男子声音,脸容也有一种奇特的变异… “…可惜,我没想到,秦泰冒充奴仆。潜入项府,为的只是报仇…而真正的李胡子之后,竟是名动江湖的神相李布衣…”说到这时,众人都失声“啊”了出来,项忠率大军杀戮李胡子人马时,李胡子七个儿子中确有一人侥幸逃出,原来竟是眼前这相士! 萧铁唐叹了一声:“上头虽命令斩草除根,查李胡子之后为第一要务,事成重赏…但我若得悉李布衣就是李胡子后嫡,吃熊心豹子胆,我也没这份能耐去挑。”他苦笑一下又道:“…可是原先约好的秦七、黄九、唐骨,他们已动上了手,我又不便出面阻止。…而你始终不出庙内,显然已知敌人潜在其中,我…只好杀掉那孩子,制造混乱,让人对秦泰及湛若飞生疑,我才好趁你稍不注意时逃去…” 李布衣徐徐地道:“都是我不好,没救了那孩子。但你错了。你若不杀掉石头儿,或许还有逃生的机会。妄杀无辜,天理难容。”萧铁唐惨笑一下,道:“我知道。今日落在你手上,我也无话可说。我…自然会解决…”说着,他眼睛闪动者一种狡猾怪异的光芒: “但我在未死前还想试一试。” 李布衣淡淡地道:“好。“李布衣说这个“好”字的时候,神态是尊重的,壮胆的。一个人无论如何作恶多端,为挣扎求生的最后一搏,至少是值得重视的。 李布衣说了这个“好”字之后,整个气氛,就像一面绷紧的鼓面,”又像鼓里的空气胀密得连外面的风一点也透不进来。 萧铁唐忽然“胖”了,他整个人,如吸尽了整个庙里的空气一般,鼓胀了起来,然后,他徐徐的张开了口,往那火焰吹了一口气。 “虎”地一声,那火堆霎时间如同被浇了一桶油,炽亮起来。火焰冲天,蓝绿不定,火势斜起,卷向李布衣。 项笑影等惊得愣住了,这种武功,他们别说没见过,就连听也没听说过。 李布衣连眨眼也没有眨,衣袂也没有动,静静地站起着,火势到了他身前三尺,立即如遇无形冰壁,火焰立即低黯了下去,半分都进不去。 萧铁唐脸色变了。 他立即瘦了下去,一下子如同老了六十年。 他开始“瘦”的时候,火焰立刻都不见了,只剩下一堆残薪余烬。而他瘦得像个人九年啃树皮过活的老头儿,却张嘴又“吹”出了一口气。 只听‘乒令乓啷,庙里所有的事物,如烛台、神座、蒲团、甚至蛛冈、尘埃,全都如被疾风飞卷,撞向李布衣。 项笑影、秦泰、茹小意、湛若飞的武功,也非同小可,但一遇这股邪风,别说招架,连站立睁目,也是极困难的事,至于冯京、马凉,早给急风卷跌出院子里去了。 李布衣睁目,喝了一声:“咄!”手中一扬,两片铰子飞出.如两道急鸯般在风势中穿插几下,那股劲风竟给切豁成十数小股,登时失去劲力,一时间所有在风中卷送的物什,都落回地上去。 ------------ 第6章 再看萧铁唐,他脸色惨白,不住大声地喘着气。 李布衣道:“你气功很好。” 萧铁唐哈哈大笑,笑了一阵,停了一下,又笑,湛若飞、茹小意见他如此张狂,便要出手,李布衣扬手拦着,只见萧铁唐笑过三遍之后,忽亮出一柄匕首,“刷”地刺入自己的胸膛,直至没柄,只听他说:“布衣神相,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——”声于此而绝。 这时元凶已诛,茹小意接着石头儿的尸身,痛哭起来。项笑影也摇首伤叹,湛若飞呆呆的站着,刚才与茹小意同使本门剑法御敌的事,在他而言,直如一场春梦。李布衣看着他们三人,心里叹息,也不知说什么,抓了旗杆,背了行李,望望漆黑般的天色,是夜未央。 “——这里杀气已净,我也该走了…” 却听冯京搔着后脑哗声道:“原来是放法术!马凉没好气地道:“是气功,你没听相命的先生说吗?这都不懂!冯京不甘心驳嘴道:“难道那相师扔出的铰子也是气功吗?马凉便说:”那是暗器!”冯京冷笑讽嘲道:“这又奇了?也没听说过暗器破气功的事!”两人叨叨扰扰,骂个未休。李布衣笑笑,便要走出庙去。 项笑影向李布衣揖道:“这次的难,多谢前辈为我们度危…,”李布衣摇手叹道: “没能救了你们的孩子,我心里很惭愧…我不是什么前辈,只是个看相的。项兄多行善事,日后不忧无嗣。”项笑影点头应:“是。” 李布衣见湛若飞犹失魂落魄地瞧着哭泣中的茹小意,知自己纵能化难度危,但情字仍是消解不掉的,当下叹了一声,对湛若飞低声说了一句:“惜花须检点,爱月不梳头。你若是真爱她,就让人家夫妻幸福。” 湛若飞恍恍惚惚中听见李布衣已持竿走了出去,那秦泰一闪身,老泪籁籁而下,颤声道:“少…少主人,老夫找得少主好苦” 李布衣点点头拍拍老人家的肩膀,两人走了出去,这时天地间一片漆黑,乌云还是层叠层的翻着,雨仍是没有下,曙色却已快来临了,只有庙里的一堆火,仍是烧着余薪,李布衣和秦泰都同时觉得夜央前的路远深寒。 完 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 声明:本书为奇书网(QiSuWang.com)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,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,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。